柯府这几日分外热闹。
再过几日就是柯大奶奶秦氏的生辰了,同先头出身低微的陆氏不同,秦氏的父亲乃当今秘书省校书郎。
秦父官职虽不显,到底也比平人高上一头。对于柯家这样的商户来说,能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实属捡到宝了。
是以整个柯家上下都对这位新进门的大奶奶格外迁就讨好。她的生辰筵,提前半月就开始准备。
万嬷嬷忙了一日安排生辰筵当日要用的甜食用材,万福也忙着交发器物以及周全柯大老爷宴请名单,二人忙完回到屋时,已是深夜。
万福叫万全给他倒杯水来,叫了两声没听见响儿,万嬷嬷从寝屋走出来:“全儿不在屋里。”
万福的眉毛就皱了起来,骂道:“这么晚了,又跑出去厮混!”
“说不准是有事耽误了。”万嬷嬷为儿子开脱,“他又不是小孩儿,你别老拘着他。”
“这混帐就是教你惯得不成样子!”万福有些生气,道了一声“慈母多败儿”,自己先卸衣上了榻,兀自睡下了。
待这一夜睡完,再醒来时已是卯时。万嬷嬷陪小女儿起夜,睡眼惺忪地看隔壁屋一眼,万全床上空荡荡的,没见着影子。
竟是一夜未归。
万嬷嬷心中有些不安,待万福也醒了后,忍不住同他说起这回事。万福气道:“定是宿在哪个楼里姑娘床上了,他眼下越发学得放荡,等回来看我不打死他个下流种子!”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府里丫鬟小厮都渐渐起来做活,万全仍是没有回来。倒是相熟的门房过来,塞给万福一封信,道:“今儿早上门口有人塞给我的,叫我拿给福叔。”
万福接着那封信,不知为何,心中陡然生出不安。他快步回了屋,将手中信打开,万嬷嬷好奇,边给坐在镜前的小女儿梳头边问:“谁给的信?”
她问了一句,半晌没听到万福回答,不由地抬头一看,就见万福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活像是被人劈了一刀。
万嬷嬷吓了一跳:“怎么了?”
万福一言不发,匆匆进了里屋,翻倒起屋里箱笼来。箱笼藏在衣柜最底下,放着冬日的厚衣裳,素日里鲜有人翻动。如今箱笼被打开,里头衣裳被刨得乱七八糟,最下头空空如也。
追进屋的万嬷嬷见状,问:“这是在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万福手在箱笼底下掏了两把,脸色越发惨白,隻抖着嘴唇气道:“孽子……孽子!”
万嬷嬷一头雾水:“你倒是说明白!”
万福气怒:“你教的好儿子,昨夜偷了我给大爷收的两千两租子去快活楼赌钱,输光了不说,还欠了人三千两。人家说不交齐银子不放人,写信来要钱来了!”
万嬷嬷听闻此事,如遭雷击。一面责怪不孝子做出这等荒唐事,一面骂那快活楼吃人不吐骨头,又哭自己命苦,最后,万嬷嬷慌慌地看向万福:“当家的,你快想个办法,全儿不能一直留在那里!”
万福本就气得面如金纸,又听万嬷嬷一番哭闹,越发大怒。却又担心着儿子,他统共就一儿一女,儿子虽不成器,到底还是流着他的血。
只是如今欠的银子实在太多,他虽是柯大老爷的贴身小厮,可柯家给的月银也不过一月一两银子。从前还能捞些油水,自打秦氏进门后,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再难得到好处。
别说三千两银子,就算将他所有家产变卖,都凑不齐一千两。
何况,万全还将柯大老爷的两千两给挪用了……
老妻和幼女在屋中的哭声扰得万福头疼,他咬牙道:“对方让我去快活楼接人,我先去求一求,看能不能缓些时日。”
万嬷嬷连连点头。
万福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叮嘱:“别哭了!那坏种用了大爷的租子,暂时还没被发现,此事莫要声张,想法子遮掩住,否则事发,我也保不住他!”
……
万福寻了个由头,说要出府替柯承兴买点铺子上要用的纸衬,同柯承兴告了小半日的假。
得了柯承兴应允,万福便匆匆出了门。
他心中有事,又担心又急怒,一路直奔快活楼。方到快活楼门口,门口有个小伙计拦住他,说主人在隔壁茶馆等着他相见。
万福便去了伙计给他指的茶馆。
茶馆叫竹里馆,是清河街尽头的一处茶室。虽地处闹市,却由闹中取静,独独辟了一方竹林。茶室就在竹林里,清幽雅静,桌椅皆为紫竹材质。从雕花窗栏看去,院中清风寂寂,松竹青青。
万福走了进去,见这雅室很宽敞,最左边靠窗有一面桌子。桌上摆着一壶莲芯茶,两隻青瓷盖碗,红漆描金梅花茶盘里盛着翠玉豆糕,颜色配得恰到好处。
似乎在特意等他过来。
屋子里没见着其他人,万全不在这里。
万福在桌前坐下,方坐稳,就听见一个女子声音:“万老爷来了。”
他心中本就紧张,闻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去寻声音的来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