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李,您贵姓啊?”这是个开朗自报家门的。
“姓陆。”
又有人上前,将方才问话的人挤到一边,笑眯眯道:“原来是陆医官……您这么年轻,怎么就去翰林医官院了?瞧着还没我妹妹年纪大……您定亲了吗?”
“滚滚滚,陆医官看看我!”说话的人早早挽起袖子,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露出壮实有力的小臂,高举着凑到陆曈眼前,“我这几日都不得劲儿,您给我把把脉,我是不是病了?”
惯来冷寂的殿帅府一下子热闹起来,殿前司的禁卫们各个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偏偏整日见的都是小子,陡然瞧见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个个孔雀般争着上前开屏。害羞的就远远站在一边偷看,胆大的更多,这群人将陆曈围在中间嘘寒问暖,她又生得瘦弱单薄,一眼望过去,简直寻不到人在何处。
只听得到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裴云暎一进门就看到的是这幅场景,皱了皱眉,问靠在角落站着喝茶的萧逐风:“在干什么?”
萧逐风朝人群努了努嘴:“你的陆医官来行诊了。”
裴云暎一怔。
“托她的福,我第一次知道,在殿帅府养鸭子是这种感觉。”萧逐风嘲笑完,放下茶盏,转身出了门。
裴云暎:“……”
他走到大厅中间,禁卫们献殷勤献得热火朝天,谁也没发现他回来了,坐在中间的陆曈正低头把脉,面前明晃晃伸着数十隻赤裸的胳膊,个个故意用力显出颇有力量的线条,至于那一张张笑得傻气的脸,像极了每次栀子问段小宴讨骨头时,凑上去舔对方手指的神情。
真是胀眼睛。
实在看不下去,裴云暎走上前,刀鞘点了点桌:“安静点。”
再吵下去,旁人听见还真以为殿帅府改行养鸭子了。
“大人?”
禁卫们这才瞧见他,忙立起来退到一边,还有人像是怕他不明白般主动解释:“大人,医官院新来的陆医官来为我们行诊了。”
他看向桌前人。
陆曈坐在殿帅府的大厅里,长木桌宽大,椅子也厚重,她坐在这里,是格格不入的纤巧,只是神情一如既往平淡,十分从容。
倒把一群禁卫衬得傻里傻气。
裴云暎扶额,叹了口气。
“进来吧,陆医官,”他道:“我有话对你说。”
……
陆曈随裴云暎进了里屋。
里屋无人。
这似乎是裴云暎处理公文的屋子,陈设极其简单,窗下摆着一大张紫檀波罗漆心长书桌,两边各一张铺了锦垫的花梨木椅。
桌上一方墨石砚,官窑笔山上挂几隻紫毫,还有一隻乌黑的貔貅镇纸,与填白釉梅瓶放在一处,梅瓶里空空如也,一枝花也没有,伶仃地立在角落。
陆曈把医箱放到桌上,见长桌上放着白纸,遂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取来纸笔。
见她坐在自己位置上,裴云暎顿了顿。
陆曈没注意到他神情,隻低头提笔写字。
“看过脉了,只是春日气燥血虚,开几幅补养方子煎了,每日早晚一碗温养着就好。过几日我再来换副方子,大人无需忧心。”
陆曈说完,并未听到回答,抬头一看,裴云暎正抱胸站在不远处打量她。
“怎么了?”
“没什么,”他不甚在意地一笑,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望着她若有所思地开口:“看你气色不错,今日来的比约定时候更早,金显荣没为难你?”
原是为了这个。
陆曈收起笔,将写好的方子提起晾了晾,道:“让裴大人失望了。”
白纸上墨迹未干,能看出写的字迹潦草狂肆,与鬼画桃符差不离多少,裴云暎扫了一眼,又笑着开口:“金显荣好色无德,就算身体不适,也不可能改了性子。”
他盯着陆曈,神色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陆曈把晾好的药方放在一边,抬眸看向裴云暎。
他就坐在对面,从前见他时常在外行走,坐在这屋里时倒显出几分正经模样,那身绯色的公服也褪去几分艳色,多了一点肃然。
想来平日里,他就是在这里处理公文。
默了默,陆曈才开口:“因为我答应替他保守秘密。”
“秘密?”裴云暎顺手提起桌上茶壶,斟了盏茶推至陆曈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盏,问:“什么秘密?”
他倒是问得自然,仿佛笃定了自己会说给他听一般。
陆曈默然。
年轻人端起茶盏,正微微吹散茶水面儿上的浮叶,似乎从初见他伊始,无论何种情景,哪怕是负伤有求于人,也一副永远游刃有余的轻松模样。
实在让人看得很不顺眼。
他见陆曈不作声,看了陆曈一眼,笑道:“不方便说?”
想了想,陆曈道:“没什么不方便的。”
指尖轻轻拂过桌上那隻猊狻镇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