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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清摇头。
屋中香炉里,灵犀香静静燃烧,门外有轻轻敲门声,紧接着,屋门被推开,崔岷捧着药碗走了进来。
见戚清在,崔岷躬身:“大人。”
戚清摆了摆手。
崔岷便上前,将手中药碗放到戚玉台暂且够不到的高几上,见两个小厮正按着戚玉台,遂让二人松开,自己从医箱药瓶中倒出一枚红丸喂戚玉台服下。
戚玉台渐渐安静下来。
安神丸只能让他凝神平息一小会儿,因昏昧而短暂恢復平静。崔岷让小厮拿来药碗,趁戚玉台平静时,一杓杓喂与他服下。
一碗药喝完,戚玉台已完全安静下来,眼皮耸拉,昏昏欲睡。小厮替他擦净不慎弄到身上药汁,扶他躺下盖好被子,又将幔帐放下,屋子里总算消停下来。
戚清看着收拾医箱的崔岷,半晌,开口道:“崔院使,玉台的病情,不见好转。”
崔岷动作一顿。
他转身,对着戚清恭恭敬敬做了一揖:“下官医术不精,施诊多日无用,愧对大人信任,十分汗颜。”
戚清淡淡道:“院使何故自谦,当年一册《崔氏药理》,盛京医者无不称颂,你若称医术不精,梁朝就无人敢说自己知见医理了。”
他道:“院使先前也为我儿行诊,为何这一次与上次不同?”
崔岷手心微湿,不紧不慢答道:“回大人,公子这病因惊悸而起,是因突遇火势,九死一生,心胆被惊所以魂不守舍。上次公子虽惊悸失调,但惊悸之物似并不致命,此次许是情况凶险,是以严重一些。”
他并不提“疯”字,也不提戚玉台言辞中的古怪,仿佛只是寻常疑难杂症。
戚清沉默了一会儿,问:“崔院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玉台自小羸弱,性情温吞,虽偶尔淘气,但也算乖巧。”
“我过不惑方得这个儿子,玉台母亲当初临走时,隻担心玉台不下。若玉台出事,将来九泉之下,我也无颜面对妻子。”
“故而,老夫隻想问你一句,”戚清看向崔岷,“玉台的病,究竟治得治不得?”
屋中安静,幔帐后低低痴言格外明显。
老者一双灰败的眼平静望着他,因年岁太大,仔细去看,似乎生了一层浅浅的翳,再一看,那灰翳似乎又成幻觉。
崔岷感到自己笼在袖中的手渐渐沁出一层细汗,那层细汗仿佛也会生长,从手心爬至脊背,又从他额间一滴滴砸落下来,无声无息没入他衣领中。
他垂下眼,视线所及处,羊毛织毯花纹鲜丽,晶石点缀的花瓣处有暗暗褐红,戚玉台有时发病,常抄起屋中所有能砸之物四处乱扔。不久前,这里才砸死了一位年轻婢女。
滞闷空气沉沉压在他头顶,崔岷盯着那块红斑,许久,吐出两个字:“治得。”
戚清欣慰:“好。”
“院使仁心仁术,医官院中,老夫隻信任你一人。当初娘娘有意擢升纪珣为副院使,是老夫劝阻,纪医官终究年轻了一些,不比崔院使年长稳重。”
他慢腾腾站起身,亲切拍拍崔岷肩膀,道了一句:“院使,莫要辜负老夫一片信任之心。”由管家搀扶着离开了。
崔岷站在原地,直到门外再没了戚清二人影子才抬起头。
方才微躬的脊梁这时觉出僵痛,他抹了把前额。
身上冷汗涔涔。
……
最后一丝晚霞沉没,月亮升起来。
医官院中陷入沉寂。
崔岷回到医官院时,夜已经很深了。
小树林里绿枝摇曳,四下无人,心腹没在医官院里,今日他去太师府行诊,本该直接回府。
但崔岷不想回去。
医官院中的药香似乎能让他安宁一些。
他进了书房,把门关上。
屋中书架、桌上,高高堆着医籍,自他当上院使起,四处搜集各类医籍孤本。手下人也知他这项喜好,常常花重金买来送与他。旁人都说是因他出身微寒,梁朝各类医籍都收归太医局所有,如崔岷这样平人医工,不曾在太医局进学,因此得进翰林医官院后,便要将过去不曾习得的医经药理统统补上。
但他并非如此。
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而已。
崔岷在桌前坐了下来。
新编医籍写到一半,方子怎么改都不满意。事实上,《崔氏药理》问世后的第五年,他就已感到焦虑。
平人医工在医官院中举步维艰,年年太医局都有新进医官使,那些年轻学生不乏背景雄厚者,单是如此也并不值得可怕,更可怕的是,家世背景优渥者,也并非全都是庸碌之辈,其中不乏医术佼佼,天赋过人者。
譬如林丹青,譬如……纪珣。
想到纪珣,崔岷眸色暗了暗。
这位年轻的天才医官刚进医官院便展露惊人天赋,更不通人情世故,有任何医道上不同见解不顾场合直言不讳,好几次指出他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