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没走?”陆曈听见自己的声音。
昨夜她在丁勇骤然离世后的失态被他尽收眼底,她一夜未睡,他便也一夜陪着。
裴云暎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
“不要嘴硬,陆曈。”他神色沉寂下来,仿佛将她一眼看穿,“你明明很伤心。”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洞悉人心。
陆曈转过身往前走:“殿帅还是不要在这里多逗留了,此地全是疫者尸体,纵然大多被焚烧掩埋,呆久了仍可能对身体有害。早些离开吧。”
身后人抓住她手腕。
陆曈停步。
裴云暎微皱着眉看着她,半晌,没说什么,把伞塞到她手里,道:“拿着。”
陆曈对他颔首,接过伞,渐渐远去了。
直到风雪里再也看不见女子身影,裴云暎才开口:“青枫。”
离在远处的青枫上前。
“盯着陆曈,她不对劲。”
青枫有些疑惑。
陆曈一向镇定冷淡,方才在刑场掩埋丁勇尸体时,丁勇女儿泣不成声也未见半分安慰,实在不知哪里不对劲。
雪地里,裴云暎一言不发。
陆曈不对劲。
昨夜她神色恍惚,空空荡荡,像朵即将飘散的云不知去往何方,若非他及时拉住她,不知会发生何事。
上次见到这样的她时,还是傩仪大典,戚玉台死后。
实在叫人很不放心。
……
丁勇的死,让先前隐现生机的疠所骤然死寂下来。
“绝望”,是“希望”过后的“失望”。
它更可怕。
然而死亡并不因为悲情而慈悲,丁勇走后的第三日,翠翠开始发病。
或许是幼童本身身体不比成人,又或许是因为丁勇的死对翠翠打击过大,总之,翠翠的病情爆发猛烈更甚其父。
小女孩细嫩手臂上,大朵大朵桃花嫣然斑驳,已泛出紫色。
紫云斑。
翠翠的病情加重了。
疠所里,医官拉上布帘,正替翠翠灌下汤药。
女孩子面露痛苦,浑身被汗浸得湿透,不住地叫骨头疼。
林丹青一面压着乱动的她,替她灌下提气药,纪珣和陆曈在为翠翠施针。
一根根金针刺进翠翠身体,女童的气息仍然逐渐微弱。
“不行,她身体越来越冷,脉也越来越弱。”林丹青一头汗水,“陆曈,纪珣,加针。”
更多的金针刺进翠翠身体。
她开始急促颤抖起来,嘴里喊着爹娘。
陆曈半抱住她,在她耳边道:“撑住。”
“你要活下去,”她道,“你爹娘最希望你能活下去。”
话一出口,陆曈自己也愣了一下。
很快,她就回过神来,继续在翠翠耳边开口。
“你活着,就是你爹娘的期望。”
翠翠像是听懂了般,颤抖渐渐平息下来。
“有好转,”林丹青一喜,“别停,继续——”
疠所的布帘后,灯火燃了一整夜,直到天光渐亮,翠翠的脉息总算平稳了下来。
林丹青抹了把额上的汗,脱下湿透的外裳,“吓死我了。”
她打了个呵欠,一屁股坐在疠所地上,托腮道:“容我休息片刻。”然而不到几息,再去看时,已睡得很熟。
她实在太累了。
病人们都没有出声吵她,陆曈给她盖了件毯子,自己走出疠所外。
已是清晨,今日竟罕见的有一丝日头,那点淡淡的天光似被厚厚云层遮掩不住,透出一隙金红,似乎可以窥见日出的影子。
纪珣从身后走了过来。
忙了一整日,他眉眼间隐有倦色,揉了揉额心,道:“翠翠的病情不好,身上已大部分出现紫云斑。”
纵然此刻救活,但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知道。”陆曈道:“但新方已被证实不可用。”
“我有一个想法。”纪珣看向她,“若为她用新方,可多拖延数日,如果不用新方,就这几日,她随时可能死去。”
陆曈望着他:“新方不妥,丁勇就是用了新方中毒而死,纪医官,你比我清楚。”
纪珣摇头,“不是新方有毒,是新方中厚扁有毒。如果能找到厚扁解药,未必没有生机。”
“你想说什么?”
“用新方,厚扁之毒乃热毒,我想试试赤木藤。”他道。
陆曈讶然:“苏南没有赤木藤,或许平洲也没有。”
“医正已让人传信去平洲,或许能争取几日时间。陆医官,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等。”
纪珣一向谨慎小心,当初医官院中她在金显荣药材中用上一味红芳絮便被他言辞训诫,如今这方法已十分大胆,而她仿佛才成了那个谨慎小心的人,调转位置,未免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