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裴云暎却为了一个卑微医女不惜得罪太师府公子。
冥冥深林,树木郁郁,远处幽涧水流潺潺。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陆曈一怔。
至于陆曈……
他却坦然,像是不知这举动有多毁坏自己谦谦君子的形象,隻兀自道:“我看过犬尸身上伤口,颈脉、天门、肺俞、心俞、天枢、百会……你扎得很准。”
这就很不好了。
果断干净、道道命中,寻常大夫纵然有这般眼力手法,危急情况中,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冷静。
“不过……”
药瓶精致,小小的一瓶,她在南药房的时候见过一次,是御药院上好的祛疤药,材料珍贵,宫里贵人用的,她曾听何秀说起,一瓶很是昂贵。
班卫与公侯贵族大部分都已经回城去了,只有少数医官、受伤的禁卫以及一些仆妇留在围场外的营帐里,等待明日天一早启程。
月色清凉,帐中昏黄摇曳。
“真是无妄之灾,可今后你该怎么办呢?”
戚玉台看向陆曈。
这四处还有几十顶未收起的白帐,留下来的也有近百人,虽不及往年拥挤,把这林间夜市装点出几分鲜活热闹。
他为自己开口,陆曈找不到原因,只能归结于此人良善,性情清正,才会仗义执言。
林丹青抱着医箱退了出去,营帐帘被人掀开,又有人走了进来。
她听到裴云暎的声音。
不过是看上了个女婿,八字还没一撇,裴家也未必结这门姻亲,就算是皇家尚不会做得这般赶尽杀绝。
本来夏藐围猎结束,清点猎物后当论功行赏。然而太子和三皇子双双遇袭,使得围猎无法继续,此次夏藐匆匆结束。太子一行以班卫随驾,即刻回宫。
陆曈不语。
龙武卫除了受伤的几个,全都跟着太子一行人回城了,裴云暎身为殿前司指挥使,怎么还会滞留此地?
陆曈见他如此,偏过头,蹙了蹙眉,像是被伤口牵引出疼痛,轻轻“嘶——”了一声。
作为医官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女,除了戚玉台外,暂时无人在意。但因她被恶犬咬伤,伤势不轻,不好即刻赶路,就与剩下的几个医官院医官留在围猎场下的营帐中,等明日一早再启程。
这是说她救裴云姝母女的人情债?
可那人情债早在后来杂七杂八的事宜中挥霍一空,这之后……他倒也没欠过她什么人情。
那是一枚发黑的旧戒指,银色粗糙,斑驳模糊,被烛火昏蒙得一照,显出几分昔年旧日的温柔。
陆曈见她如此,淡淡一笑。
难怪会惹得戚华楹哀哀落泪,真是好一对狗男女。
戚玉台又笑道:“这么着急忙慌地赶回来,敢问殿帅,她是你什么人?”
裴云暎分明是为陆曈撑腰。
受伤?
“哟,这细索凉粉切得挺细呀,来一碗!多加芝麻!”
有医书上曾记载“凡被犬咬过,七日一发,三七日不发,则脱也,要过百日乃为大免尔。”
他伸手,银剪拨弄灯芯,漫不经心地开口:“是有点麻烦。”
他平静道:“她是我的债主。”
父亲最重脸面,为保戚家脸面一定不会执意追究下去,定会让他先低头。更何况当初皇家夜宴一事后,裴云暎颇得圣宠,太后待他格外宽和。
戚玉台看了裴云暎身边的陆曈一眼,冷笑道:“裴殿帅倒是对陆医官的事格外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人关系匪浅。”
“什么意思?”林丹青疑惑地抬起头,“戚玉台是故意的?你何时得罪的他?”
“他尚不知。”纪珣回答,“无人看顾犬尸,是我自己取的。”
她不想再起身走过去,腿上伤口不宜乱动,方才短短几步已觉勉强,便隻朝着榻边木头搭起的矮几上探过身。
陆曈不语。
若说裴云暎为她说话,是因为他们过去交情,但纪珣与她如今与陌路人无异,仅有的一次医官院对话,还闹得不欢而散。
可他却没忘了刚才陆曈癫狂杀狗的凶状。
裴云暎把药碗搁在桌上,又伸手扶着她的背让她在桌前坐好,才微微拧眉看向她,道:“不是让你在床上休息,怎么随意乱跑?”
他道:“我也受伤了,当然要留下来治伤。”
帐帘一掀,一股清凉夜风顿时从外面吹了进来。
很是惹人怜惜。
戚家却敢。
陆曈坦然望着他:“纪医官似乎忘了,我是太医局春试红榜第一,自然不是全凭吹捧,总有几分过人之处。”
嘈杂的声音落在林间,没了车骑豪贵,黄茅岗的夜显出一种更质朴的真实。
她看得胆寒,竟连包扎都迟疑,咬牙骂了一句:“戚玉台那个王八蛋!”
像是察觉她心中所想,裴云暎解释:“一点小伤,常进替我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