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胥
夏夜闷热,一丝风也没有,空气闷得出奇。
院中各处都放了冰,然而大雨将至,凉冰也无法祛除那股粘稠滞闷之感,树上夏蝉鸣叫也显出几分急躁。
香炉里灵犀香散发馥郁幽香,却把桌前人熏得越发烦躁了。
青烟在屋中消散,似雾慢慢弥散开来,戚玉台看了一眼,眉宇间闪过一丝烦躁,伸手将窗户打开了。
不知是不是他错觉,自打在司礼府闻过金显荣的“池塘春草梦”后,回府再闻府里的灵犀香便觉厚重乏味,正如戚家严苛陈旧的规矩,实在惹人厌烦。
金显荣倒是大方,送了他许多“池塘春草梦”的香丸,只是他只能在司礼府点此香,回到戚府,还得用府中父亲一直用的灵犀香。
毕竟,新香丸虽气味清甜,到底廉价,正如製作香丸的主人。
想到香丸的主人,戚玉台眼神一暗。
距离擒虎被杀,已经过去了五六日。
这五六日,戚家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黄茅岗围场使奸人混入、玩忽职守的戍卫首领,曾是父亲举荐之人,惹得陛下猜疑,父亲上朝自证清白。后是不知是谁往御史案头上了折子,搜罗盛京近几年恶犬伤人事件,虽未提及戚家,却含沙射影得几乎是明示。
朝中麻烦接踵而至,三皇子更趁此机会落井下石,陛下本就偏心三皇子元尧,戚家一时自顾不暇。
这头忙碌起来,那头便顾不上别的。
戚玉台原本还指望着父亲出面,给裴家那小子一个教训,然而一连几日过去,父亲并无要出面的意思。
这令戚玉台感到颜面无光。
他一向最重面子,当日在黄茅岗,裴云暎当着众人面为陆曈出头,硬生生让他受了此亏,没能为擒虎讨回公道,之后盛京官门流言传说,说裴云暎年少气盛,衝冠一怒为红颜,虽促狭调侃,但终究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反倒是他戚玉台彻底沦为这折风月戏中的笑话,成了畏首畏尾、仗势欺人,在英雄旁边相形见绌的小人。
戚玉台听外头传得那些流言,又恨又妒,割了几个人舌头方才发泄。
只是发泄过后犹自不甘。
父亲明明知道一切,却不肯为自己出头,只顾着戚家的名声。
分明没将他这个儿子放在心上。
可就算没将他放在心上,难道连戚华楹也不管?
自打知道黄茅岗上裴云暎为陆曈出头后,戚华楹越发郁郁,迅速消瘦下去,戚玉台都心疼得不了,同戚清说了好几次,暗示应当给裴云暎一点教训。
戚清置若罔闻。
老管家劝他:“小公子,女医官不过一介平人,纵然不做什么,以戚家之名声,医官院也会有人处处为难,未来日子并不好过。”
“小公子,又何故非要不依不饶、赶尽杀绝呢?”
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戚玉台不敢说。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一日,擒虎扑咬陆曈,明明已经奄奄一息,眼看着她离死不远,却在最后关头,那个柔弱女人像疯了一般回扑擒虎,抓着她的花簪一下又一下地捅死了擒虎,他上前去唤擒虎的名字,那女人在血泊中猛地抬头,那一刻她的眼神——
冷酷、狰狞,充满浓浓怨毒之色……
像极了、像极了另一双在火海里死死瞪着他的眼睛。
戚玉台忽地打了个冷战。
明明炎热夏日,他竟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窗户被推开,屋中灵犀香的香气却像是怎么都散不尽似的,若方沉重巨石,压得人心生焦躁。
他兀地起身,走到桌前,抽出一迭银票揣进怀里,转身要出门。
一旁站着的婢女吓了一跳,忙扑上前阻拦:“少爷再难受,最好也再忍几日,前几日才……”
“滚!”戚玉台骂了一声。
戚华楹前些日子给了他一笔银子,他赶紧趁着父亲不在家时偷溜出去,寻了个茶斋吸服一回。他憋得太久,乍然得享,简直飘飘欲仙。
然而享受的时候有多极乐,克制的时候就有多难受。
服食一回,瘾像是更大了。
从前是两三月一次,这回还不到一月,他就又想念“自由”的味道了。
身侧婢女还在劝慰:“小姐先前还叮嘱说让瞧着您,老爷知道了会出事的。”
戚玉台正是烦躁,闻言顺手抄起桌上花瓶砸过去,“咚”的一声,婢女被砸得头破血流,昏头昏脑躺在地上连声饶命。
戚玉台看也没看她一眼,迈步从她身上跨过,低声骂了一句。
“贱婢。”
……
夏藐过后,一连又过去大半月。门前榴花日渐绯红,转眼到了五月五。
陆曈在西街同杜长卿他们一起过完端阳,才背着医箱回到了医官院。
医官院还是老样子,门前卖端阳节物的铺子里还有些剩余的杂货未卖完。百索、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