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步,忽然又转过身来,一瘸一拐走到陆曈对面坐下。
“小陆,”他望着陆曈,压低声音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之所以被停职,是不是和我有关?”
陆曈一顿。
苗良方紧张地盯着她。
他总觉不对。
陆曈一向谨慎,做事小心,并非衝动之人。无缘无故,怎会去私看御药院的药单?其中必有隐情。
杜长卿和银筝不问,是因为他们知道就算问了,陆曈也不会细说,她一向很少说自己的事。
可皇城之中发生的事,又岂是西街一个小小医馆能随意打听到的。
医官院院使是崔岷,能让陆曈停职三月的也是崔岷……
他只能想到这个。
竹筒加了碎冰的甜浆握在掌心,掌心也变得冰凉。陆曈道:“与苗先生无关。”
“小陆,你莫诓我。”
“是真的。”
她笑笑,“我只是无意犯了个小错,因此被停职三月。苗先生也清楚,倘若我真的犯下什么不可饶恕之罪,以我平人之身,根本不会只是停职这样简单。”
苗良方语塞。
这话的确不假。
“如今医官院事务繁忙,正缺人手。苗先生不必担心,我只是暂住些时日,说不定不到三月,医官院便会来人将我请回去。”
“瞎说,”苗良方被她逗笑,方才担忧倒散去许多,“那些人眼睛长在脑袋顶上,怎么可能自降身份主动请你回去?”
陆曈不语,低头喝了一口面前甜浆。
她在医官院闹了那么一场,不管有无人相信,都已戳中崔岷心中最隐蔽的秘密。
若换做往日,崔岷必不会将她轻饶。
然而偏偏是现在。
戚玉台癫疾才愈,崔岷自己也没有把握戚玉台还会不会再犯症,倘若戚玉台再度犯症,先前的方子究竟还能不能用。
如果不能用,他又找谁收拾这一堆烂摊子。
纪珣家世高贵,天赋异禀,崔岷在他面前自卑又自负,必不肯对纪珣弯腰,便只能利用自己一个平人。
在同样出身的平人身上,他才有强烈的优越感和掌控感。
作为意外的后手,崔岷绝不会轻易将自己发落。甚至三月之后,他也不敢将自己驱逐出医官院。
一个并无真才实学的平庸之辈,使了手段走到如今高位,无论表现得多么云淡风轻,内心深处都是心虚没有凭仗的。
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泉之鱼,死于芳饵。
偏偏贪慕虚名……
她搁下手中竹筒:“前头那家甜浆是不是换人了?”
“是啊。”苗良方一愣,“你怎么知道?”
陆曈低头,望着竹筒里清亮浆水,笑了一笑。
“比往日甜。”
……
竹摇清影,夕阳黄昏。
纪珣回到医官院的时候,已是傍晚。
这个时候,医官们都去用晚饭了,小树林里空空荡荡没一个人。
纪珣进了药室,从书架上抱起一隻铁匣。
说是铁匣,其实更像隻铁箱,不太大,箱盖打开着,里头装了五六册书简,皆是有些残破。
他抬手,拿过桌上放好的几卷医籍一并仔细放进箱子里,合上箱盖,挂上隻小锁。在他身后,药童竹苓坐在小杌子上,托腮看得连连摇头。
自家公子人品端方、心地善良,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大好人,怎么偏偏在与人交往一事上,思路如此不同寻常呢?
就说和那位新进医官使陆医官吧,前些日子,竹苓无意得知这位陆医官竟然是自家公子当年在途经苏南时无意救下的贫苦少女,也很是吃了一惊。
竟然还有这么段渊源!
那位陆医官不仅与公子相认,还将当年公子遗留的贴身玉佩交还,竹苓看得很是激动。
救命之恩,多年故交,男才女貌,旗鼓相当……又同在医官院共事,这要是不有点什么,好像简直辜负老天安排的这一段美满巧合。
竹苓静静等待好事发生。
谁知纪珣的举动实在出乎竹苓的意料。
或许是之前误解陆曈产生的愧疚,又或许是当年苏南的过往令纪珣对陆曈亲近一些,总之,竹苓能感觉到,公子对这位陆医官是很体贴特别的,至少除了医籍药理,这位陆医官能引起公子情绪哀乐。
纪珣开始搜寻医籍送与陆曈。
每隔一段日子,就让陆曈去他药室交流药理。
竹苓简直崩溃。
这真的不是提前吏目考核吗?
纵然这二人间本来原可以发展出些旖旎温柔时光,在这种情形下想来也顷刻烟消云散。
这究竟和太医局进学有何区别?
自家公子不会以为陆医官真的很喜欢吧!
他叹口气,听见耳边传来纪珣的声音:“陆医官怎么还没来?”
今日该是陆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