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工具繁琐,大大小小堆于一处,显出几分杂乱,一眼看去,并不容易发现人影。
宫中数年不曾呈大傩仪,工具都是由礼部临时准备,其中负责傩仪的匠人并非入内乐工,此地守卫更松。
却在阴沉的安静里,陡然响起人声。
“东西呢?”库房里,戚玉台朝陆曈伸出一隻手。
他自昨夜里就在期待今日,可惜今日先是诸军百戏,后是天章坛祭典,众目睽睽,他根本无法寻得机会来找陆曈。父亲虽然离他离得远,可却暗中叫戚华楹盯着他,以免他突生意外。就连此刻出来找陆曈,都是假借如厕。
陆曈不语,从袖中摸出一隻纸包。
戚玉台迫不及待接过来,正要打开,突然想起什么,赶紧看了一眼四周,库房里并无人声,刚刚的宫人出去搬东西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夸讚地看一眼陆曈:“你倒会选地方。”
长乐池边处处是人,四处又都有宫人行过,他还在想到底如何避人耳目,毕竟宫里人都是人精,一旦觉出不对恐怕生事,尤其是三皇子的人。
正想着,外头突然有人声响动,戚玉台一惊,面前正是那隻金眼白面的“瘟神恶鬼”,陆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埋下身,高大木偶的身影遮蔽二人。门外两个小太监谈论什么,不多时,声音又渐渐微弱。
戚玉台松了口气。
紧接着,心中又焦躁起来。
不时有人经过,实在令人难安,可长乐池到这里,已再难寻到另一个更适合服散的场所,再往前,就会撞见皇家禁卫了。
正想着,陆曈摸索起面前木偶的肚腹处,用力一扳,紧接着,一扇小门弹开。
木偶中间竟是空心的。
陆曈道:“你进去。”
戚玉台蹙眉:“什么意思?”
“门外随时有人进来,躲在此处也不安全。不如藏在木偶腹中。”
她道:“傩仪亥时开始,约莫一个时辰后,会有仪官来此。戚公子若在一盏茶间服尽药散,药效消失后,就算被人发现,也可假称走错路行至此处,不会被人发现端倪。”
这只是存放傩仪工具之地,当今陛下讨厌傩仪,若非苏南蝗灾,根本不会特设大礼,忽视之物,自然不放在心上,因此并未有重兵把守,就算被人察觉,走岔路也不是什么大错。
只要服药过程中未被人察觉就好。
戚玉台心知此举多少危险,但不知为何,竟又有一丝紧张激动。
他盯着陆曈,女子身上芬芳馨香令人一瞬心猿意马,还未服散,他竟已隐隐觉出热来。
戚玉台伸手捏住陆曈下巴:“你果然胆子很大,不知在其他地方,也一样胆大?”
轻佻暗示的话落在女子耳中,陆曈神色未变,隻提醒:“戚公子最好抓紧时间。”
门外渐又有隐隐人声,戚玉台不甘心的缩回手,拉开木偶门,钻入肚腹中。
甫一钻入,竟觉这偶人肚腹还算宽敞,恰好能容一人将将坐在其中。戚玉台摸出怀中一盏银壶,这是他方才从席上拿走的,以酒服散,快活更甚百倍。
他蜷缩着坐在里头,四面逼仄,视线稍低处,有一点微微的裂缝,恰可将外头光照进一丝,他不知这裂缝有何用,看了一会儿,仍觉不安,转头问陆曈:“这里真的安全?”
陆曈颔首:“只要戚公子在药效过前待在这里,一个时辰里,应当都是安全的。”
戚玉台想了想,终抗拒不了药散的引诱,他已数日不服散,此刻纵知前头是火坑,也愿先享受再说。
“谅你也不敢。”他轻哼一声。
“愿公子尽兴。”
陆曈说完,站起身来。
门被虚虚掩上,四周一片安静,唯有裂缝中透来的光照在偶人肚腹里,事不宜迟,戚玉台迫不及待打开纸包,深深嗅了一口,神情间顿时陶醉。
他兀自沉浸在久违的快活中,不曾察觉身后视线。
“咔哒——”
有极轻微的一声,在库房中细响。
戚玉台没有察觉。
……
陆曈回到长乐池席上时,林丹青正四处寻她。
“你去哪里了?”她问,“我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你影子。”
“去净房回来后迷路,问了宫女才走回。”
林丹青便恍然:“你不常进宫,不知道路也是寻常。”又道:“刚刚裴殿帅来找过你。”
陆曈一怔:“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林丹青摇头,“见你不在,他就走了。”
陆曈沉默。
正说着,长乐池更远处,渐有乐声传来。
“快快快!”林丹青撇头看过去,“傩仪要开始了,说起来,我刚才还真怕你耽误时候,赶不上傩仪开始,常医正回头又要罚你。”
陆曈笑了一下:“不会。”
“你不是告诉过我,今年傩仪提前一个时辰,戌时就要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