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我提他!”
“是你先提的呢。”楚微凉幸灾乐祸。
池千秋真的生气了,用力挣扎了一下,被锁住的巨尾一阵掀动,将缸底沉积的珍珠暴风雪般上下翻滚,随着缸中的水,哗地漾了一地,
“楚微凉,你是不是没心肝?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以为是因为谁?!!”
“若不是你一句话,要‘活着’,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一千年,我被囚在这一方小小的池子里,一千个春秋,你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数着时光过日子的——!!!”
七岁
楚微凉静静听着。
看上去,对他的悲愤毫无共情。
若不想轻易被人左右情绪,就只能如此凉薄。
她退了两步,免得被水湿了鞋子,等他折腾够了,才道:
“好了好了,我不是好东西,你不是早就知道?不要生气了,我今晚来,是来救你出去的。”
池千秋气呼呼,在水里瞪着眼,又恨又幽怨,就像守了一千年寡的小媳妇,终于看到她那没良心的男人活着回来了。
“别妄想了,我知道的太多了,方寂雪不会放过我的。”他瞪了她一会儿,又颓丧道。
提起方寂雪,池千秋瞬间斗志全无。
一千年,他反抗了一千年,最后结果都是一样,早就无可奈何了。
楚微凉眸子里一丝疑惑,方寂雪什么时候对一条鱼这么不依不饶了?
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短。
“我有办法叫他放了你,但是,你不能急,要听我的话。”
“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你说让我活着,我就活着……,我……”
池千秋说完,又后悔了。
在水中幽怨地,用巨大的尾巴滑过缸底,掀起一连串的珍珠,半透明的尾鳍上,一抹小小的月牙印记,熠熠生辉。
那是楚微凉的印记。
他出生才几个月,就因为大尾巴太美,被这坏女人给抓了,结了契,认了主,一辈子不管长到多大,都是她的鱼了。
楚微凉看他那别扭样儿,有点想笑,“好了,我知道你乖。现在出去,帮我杀个人。”
“谁?”
“千机宗,传功长老,史一宣。”
杀千机宗的人!
池千秋眸底泛起一阵激越阴狠的光。
楚微凉用方寂雪的手法,轻易解开了池千秋腕上的锁链禁制。
“记住,只用魔功,不要泄露妖气,弄死立刻回来,我在这儿等你。只要动作够快,方寂雪就拿你我没办法。”
池千秋从水中出来,鱼尾化作人形,揉了揉手腕,看了她一眼。
“你不想知道方寂雪把我囚禁在这里做什么吗?”
楚微凉替他将额角一绺还带着湿润的发丝顺了顺,“他的事,我不想听。反正不管做了什么,他都一定要死。”
她对他笑,咬着银牙,从牙缝里迸字:“从云端,到深渊;从神坛,到地狱。先诛心,再灭魂。我亲自动手。”
池千秋垂眸,看了面前这个已经比自己矮那么多的女人,好一会儿。
绷紧的唇颤了一下,倔强道:“楚微凉,一千年囚笼,你一死了之,弃我不顾,别以为你现在这样说几句狠话,我就会原谅你。”
楚微凉偏着脸,微微仰着头,看着他笑,像看个叛逆的孩子。
“幽幽果然长大了,脾气更臭。我等你心甘情愿跪下来的那天。”
“我现在的名字是‘池千秋’!”
他一字一顿,神色渐冷,魔息散逸出来,升腾着笼罩周身,转身阔步走出镇魔塔,所有远远偷看的妖魔,立刻飞快让出一条路。
楚微凉望着他的背影,眉头轻轻一簇。
池千秋不过是一条鱼妖,而镇魔塔中魔息杂糅,他身上如此精纯霸道的魔息,是哪儿来的?
不过不要紧,只要好用就行。
她从地上拣了几颗鲛珠,在掌心揉碎,一半和了水,悠闲敷脸,另一半,如洒骨灰一样用手指捏着,撒在地上,之后,用鞋尖慢慢写了三个字——“史一宣”。
传功长老史一宣,是第一个该从这世上消失的人。
五岁那年,楚微凉牵着方寂雪的手,来到千机宗。
她小小的人,只有现在的温眠那么大,独自站在月阴殿中央,接受所有人的审视。
史一宣捻着胡子,沉吟了许久,道:“此女天生邪根,邪根不除,终成大患。”
坐在高处的方寂雪,默许了。
那时候的楚微凉,与千机宗其他新入门的弟子一样,由传功长老统一管教。
但她从灭门的尸骸堆中醒来,第一眼见了方寂雪,就已将他视为拯救自己的神明,无时无刻不想要站在他身前,跪在他脚下,对他顶礼膜拜,接受他的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