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朗回来时,宋清婉正在卧房的榻几上用晚膳。
秋荇在榻旁摆了小凳子,与她同食。
并非婢女僭越,而是清婉如此吩咐的。
秋荇知是夫人抬爱,但主仆界限仍要分明,故摆了张小凳子坐着。
三年了,夫人骤然转性,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夫人,奴婢用完了。夫人可要添些汤?”
今日厨房炖了乌鸡汤,知道夫人身子不好,更着意添了党参、黄芪、桂圆、枸杞等补血益气的药材进去,最宜女子冬日养生。
宋清婉心里有事,食欲不佳,便说:“不必了。”
秋荇便撤下榻上小几,收拾好碟碗。刚要退下,却听见她又吩咐:“鸡汤温一盅在碳上。今日相府宴会,将军面见天子,想必伤神。”
“奴婢领命。”
她行礼退下,刚出屏风就见到了将军,一惊,又要行礼。
霍朗一笑,止住她的动作。
秋荇便小声道:“将军,那汤……”
霍朗摆摆手,看口型是“不必”二字。
动静传到宋清婉耳中,她仰首往外看,高声道:“谁来了?”
“还能是谁?”
霍朗带了一身风雪入内,晶莹的雪子夹在他的墨头间。
寒气迫人,他顾虑着小妻子体弱,未敢上前。
宋清婉却顾不得这些,忙起身替夫君解下貂裘。
霍朗微微皱眉,心疼道:“为夫身上冷,夫人不必……”
清婉踮脚,伸出食指按住霍朗的唇,他薄唇寒凉,确如其言。而女子穿着一双水粉色的云纹履,金莲翘立,万分动人。她近日多忧思,眉目不展,颤颤巍巍地盛开在男人怀间。
霍朗怕她摔着,躬下腰身,欲将她拢入怀中,但又忌着身上的冷气,进退间倒犹豫起来了。
清婉只点了一下男人的唇,便抱着他的貂裘离去,将衣袍挂到床边。
团团暖香也从霍朗鼻尖撤去,令他怅然若失,居然开始觉得冷。
“夫人……”
霍朗循香而动,跟在清婉身后,待房内的炭火蒸去他身上的雪水寒气,才将夫人娇弱的身子揽住。
他隐约觉得夫人生着气,语气竟弱下来,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宋清婉似有似无应了一声,也不回头看他。
霍朗便细细嗅着她的秀发,姿态缠绵,柔声道:“夫人发间有……木樨香气。”
然而这话一出口,清婉的脸便红透了,反身推开他,心里乱得很。
她这几日用的沐发膏,的确掺了木樨进去。
但霍朗哪里是在说她的沐发膏,分明是在打趣她。
木樨便是桂花,想他朗朗君子,竟屡屡捉着自己在小月轩内桂花树下……白日宣淫。
树影摇动,金粉簌簌,每每欢好,便淋她一身桂雨。
金黄的桂花一落到她雪白的肌肤上,即被身上夺予的男人碾碎。
浓郁的桂香弥漫开去,二人亦沾了一身桂汁,场面淫靡无比……
这味道,就成了夫妻二人房中的隐语。
霍朗便是讨饶服软,也不愿占了下风,非要害得夫人面红耳赤。
不过他也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立即正色危襟,拱手向夫人行礼赔罪:“夫人,霍朗知错了。”
宋清婉偏过头,不接话。
霍朗便移步再拜:“夫人,原谅为夫可好?”
宋清婉再偏头,仍不接话。
霍朗亦步亦趋,贴着清婉的鬓发:“夫人……”
宋清婉又匆匆走到梳妆台前,卸起了簪发。
她非是不愿应霍朗,实在不知说些什么。
霍朗即刻跟在梳妆台前,为小妻子梳头。
宋清婉甚是羞恼,不敢见镜中的霍朗,移目低眉:“将、将军,不必再向婉儿道歉了。”
霍朗是头难缠的老狐狸,假作神色黯然:“夫人口称‘将军’,不愿原谅霍朗。”
宋清婉急得都要长出三张嘴了。
“夫君夫君夫君,行了吧?”
霍朗闷笑不止:“夫人怎么恼成这个样子?”
语罢,两人皆沉默下来。
青丝如瀑,一梳到底。
发尾处打着旋,如藤蔓一般松松缠住他的手指。
无论如何,他她二人,乃是结发之恩。
霍朗不语时则难辨喜怒,谁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
他突然抽出墙上挂着的君子剑。
良剑出鞘嗡鸣,它不想又掺和主人家事啊喂!
宋清婉吓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咽了咽唾沫:“夫、夫君。”
霍朗双手执剑两端,雪亮的剑刃架在掌中。
他无比专注地看着清婉,郑重其事道:“夫人,前日莽行,致使夫人伤心,霍朗悔矣。今日以君子剑立誓:若再对夫人动手,夫人便用此剑裁决霍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