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京伸出一足,挡在烨影身前。
烨影抬起头来,便见傅云京微微扬起下巴:“姿势不对,重新走过来。”
“是。”烨影道。
傅云京遣暗影卫去收拾温露池的狼藉,正好烨影也重新回到了门口,便看起烨影的走路姿势来。
正如在鹤野楼初见一般,烨影的姿势像极了当年潇洒的鹤野楼弟子承烨。
然而,彼一时,此一时。刘承烨成了晋王,一切终究不同了。
“肩稳,气沉,步伐不可急躁,但也不能拘束,记住你的身份。”
烨影在傅云京指点下走了二十多回,才洗去了原先姿势里的侠士气度,多了亲王的雍容。
傅云京看着烨影一点点改变,仿若这些年来看着那个人逐渐变了模样。
他逐渐走近,却又越来越远。
“好了……过来吧。”傅云京起身,来到书案边,挑起一只笔给烨影:“可会写字?”
烨影点头:“在训影楼学过。”
他将毛笔握于手中,而傅云京已经另取了一支笔,蘸墨写了一个“烨”字。
烨影看了一会,也落笔,竟然与傅云京所写,分毫不差。
傅云京挑眉,怪不得影首会收他做卧底,当真是块璞玉。
“这四日内,务必学会晋王的字迹。”傅云京从旁拿出了一些陈旧的信,以及一些手抄本。
“这些有些是我与晋王幼时联络的信,有些则是晋王于鹤野楼求学时,所抄的武学孤本。你之后也得学习鹤野楼的拳脚功夫,纵然无法达到殿下的水平,但至少不能露馅。看看这些武学,对你也有益。”
“是。”烨影应下。
“写好了,呈给我看。”说完,傅云京便又窝回了温暖的榻上,择了密信看。
约莫过了一盏茶,烨影便呈上一份。
傅云京大致浏览了一遍,“拿笔来。”
烨影忙递上朱笔。
傅云京圈了几个字:“梅字与雪字就是得少点,这是殿下避讳,非是错写。这几字笔锋过于收敛了,可以再大气点。”
烨影忙又去改。
晚膳前,烨影又呈来一份。
傅云京将密信暂放一边,接过烨影手中的信,便见上面写着:“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傅云京面色骤沉。
这是年少时,师兄弟之间化用古句打趣的。那年傅云京随师父外出替刘承烨寻药,有一味药参被他人抢拍了去,师父只得另买了一种参作为替代。回楼时,傅云京仍旧挂怀,闷闷不乐,在师弟面前拼命掩饰,还是叫师弟瞧出来了。傅云京不想说,师弟也不逼,只悄悄托人在师兄屋里留了一页信“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刘承烨以君子喻自己,本是语气词的云字用来暗示傅云京,问他为什么不高兴。
彼时的傅云京自然是知晓刘承烨的意思,后面也将一切坦白相告了。但当隐蔽的感情逐渐发芽,幼时的一封信便变了味。傅云京不止一次想过,刘承烨可知道这句诗潜在的含义?晋王小世子,天资聪颖,必然是知晓的。可他为何仍然写下此句?是否,师弟也……
傅云京便毅然辞去了鹤野楼楼主之位,只为守护在刘承烨身边。然而时间一晃多年,证明幼时的师弟,真的并无他意,只是觉得巧合,便用了这句词。说不定,是师弟觉得师兄傻,这句诗最易从字面上理解,才写下这句。
否则,他又怎会这么多年,视而不见?
“日后,不可再写此句。”傅云京道。
“……云京,可是我哪里写得不对?”烨影却是很敬业地问道。
傅云京抬眼,看着刘承烨的脸,听着那声熟悉至极的称呼,再听他讲的话语,心里烦躁至极。
哪里写的不对?哪里都写得不对!
你当初为何要写这句话?!
然而在面前的只是他的影子,烨影。
傅云京忽而猛烈咳嗽起来,心脉中的寒毒也蠢蠢欲动。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出去……”
好不容易止了咳,傅云京道。
便见烨影忽而跪在地上,担心道:“云京……”
傅云京低头,便见衣袍上不知何时呛出了血迹,自己竟然心神晃荡没有发觉。
再听烨影那一声云京,心中百感交集,又咳起来:“出去!”
烨影不愿走,那刘承烨的脸便一直在傅云京面前。傅云京红了眼,手一挥,便用掌风将人给挥了出去。
“咳咳……”
心脉中的寒毒被彻底牵动,傅云京剧烈地咳嗽起来,浑身冰冷,与此同时,噬心之痛也一并发作了。
傅云京将自己埋入狐裘之中,缩成一团,抵抗那锥心痛楚。迷迷糊糊中,他不由自嘲:傅云京啊傅云京,你到塞北来调教他的影子,到底是饮鸩止渴,还是在自找罪受?
来塞北前,刘承烨便定了与太傅之女杨氏的姻亲。想想时日,四月十六,也快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