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没来得及提醒他一句,他就已经又扶着柱子转身,这次利索地把自己拍上了雕花木门。用来装饰的花门哗啦哗啦直响,苑大人把自己撞成了个不倒翁,还尽职尽责地捂着眼睛。“我我我先下去了啊,那个,你们说完话赶紧来吃吃吃吃吃饭了。”他一溜烟跑了。安静。霍尘骤然笑出声来,把双手往顾长思肩膀上一搭:“完了,小王爷,我们好像吓到你的小师弟了。” 晨梦第一道菜上来,苑长记见顾长思和霍尘还没归,自告奋勇去找人了,雅间里只剩下封长念和秋长若,最后那点笑容也随着苑长记的离开而消失殆尽,纷纷沉默地握着茶杯。“师父……”秋长若抿了抿唇,“师父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封长念呼吸放得很轻,像是略加重一些都会勾连起被他死死压制的情绪。秋长若眼眶红了:“你看了那食单,他、他点的菜……我探了他的脉象,他的失忆有蹊跷。长念。”她猛地攥住了封长念的手腕,明明握着热茶那么久,可温热散去,指腹还是凉的:“我不多问,我只想知道……会吗?有、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吗?”封长念终于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长思传信回京,提到有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师父那天晚上没睡着觉。”秋长若指尖一抖,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滚落,封长念几乎已经记不清上次这个姑娘哭泣是什么时候了,他拍了拍秋长若的肩膀,温柔地递过去一张帕子,安抚着“姐,别哭”。“第二天,他回了信,送去驿站的路上我实在没忍住拆开看了眼,提到霍尘的时候,师父让长思把人带回来。”封长念一下一下地拍着她,“再加上师父的态度,所以我感觉……是有可能的。”“可、可是,如果他真的……我想不通。”秋长若鼻头都红起来,“如果大师兄真的没有死,那他为什么舍去姓名、更换容貌、抹除记忆……在这五年里,他到底去哪里了。”“而且师父为什么不直接相认呢?”封长念也想不明白:“所以我觉得,五年前的事情或许没有战败那么简单,但这些也只是我觉得而已,毕竟往事入土,霍尘究竟是不是大师兄也没有确凿证据,除非……”“除非他恢复记忆。”秋长若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一定会治好他,不管是什么原因,就算是毒、是蛊,我都会——”苑长记一阵风似的回来了。秋长若连忙眨了眨眼,背过身去擦掉了眼睫上挂着的零星几颗泪珠,趁这个空隙,封长念打量了一下惊魂未定的苑长记,长眉略略皱起,是一个很惊讶的表情。
“……你不是叫人去了吗?怎么跟撞了鬼一样?”“差不多了。”苑长记靠着门,呼哧呼哧地喘,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刚刚看到、看到、看到……”他说不下去了,扑到桌边灌了一口水给自己压压惊,才能把那句话完整地说出来:“霍尘要亲顾长思!!!”“顾长思还准了!!!他根本都不反抗的!!!”他本以为他们两个会义愤填膺地与他一同拍案而起,却没想到话音未落,本来封长念还略略挺直的后背立刻就松溃了下去,就连秋长若都舒了一口气。“哦。”“哦!?”苑长记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什么反应?”“感觉你要把房顶掀了的反应。”苑长记被一股大力拍开,顾长思推门而入,无奈地盯着一脸防备的苑长记,对方好像觉得自己会随时过去给他两拳,实际上顾长思确实是那么想的。“你要不再大点声?再好的隔音效果都比不过我们苑少卿的大嗓门儿。”霍尘慢悠悠进来,把门关上了,“否则我真怕隔壁没有下酒菜吃。”苑长记瞬间变脸,和颜悦色道:“哪能呢,这不开玩笑呢嘛,大过年的乐呵乐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长思没搭理他,走回原位落了座,伸手给秋长若倒茶。“姐,眼睛怎么红了?”“方才长记回来时我正喝水,被他吓了一跳,茶水溅了两滴在眼睛里,就揉了揉,不妨事。”苑长记瞠目结舌:“又是我?!”“对,又是你。”霍尘勾着他的脖子把他领回去,“罚你给大家倒酒,别推辞,再多说两句菜就彻底凉了。”那一夜他们五个人都宿在玄门。顾长思年少时读书到深夜,趴在桌上就睡了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后来岳玄林就专门收拾了屋子出来,一人一间,像苑长记这种家离得近的,有时候学得晚了也干脆不回去了,大半夜拎个小风灯挨门挨户乱蹿,霍长庭和顾长思都是主要荼毒对象。时过境迁,霍长庭的屋子自然不好再住人,他过世之后那地方除了日常洒扫以外没人再去。霍尘和顾长思挤一间,本来顾长思还担忧怕他嫌弃地方小,说实在不行就去霍长庭的屋里歇一夜,反正东西都有,被褥也是整洁的。霍尘拒绝了,嘴上贼兮兮地套了半天近乎,大抵意思就是能和小王爷一屋住乃是三生有幸,哪里嫌挤,嫌挤他给顾长思当床垫子用。实则他也是看见霍长庭那间屋子就发怵,那帮人轮番说他俩像,他可害怕大半夜的昌林将军英灵归来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