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拉近的距离让顾长思警铃大作,他硬生生扼住了要把人推开的冲动,偏头看着邵翊:“可是本王不好奇。”“殿下,你会好奇的。因为下官是钦天监出身,也曾找寻到了海外仙岛,知晓了一张秘方。”邵翊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里,“那秘方只有四个字,却很合陛下的心意——长生不老。”求长生!顾长思的心骤然一沉。宋启迎对他之所以百般忌惮,那是因为还顾惜着自己的名声,他活着的时候尚能压制流言蜚语,于是生怕自己死了后被人戳脊梁骨,可一旦他认定自己能够长生,真的能够得到一枚不死仙药,那他会对自己做什么?那些忌惮,还会有吗?所以他这么信任邵翊,又在这个节骨眼把自己叫回来,是因为……终于等不住了吗?顾长思心里风云翻涌,邵翊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的表情,愣是从那张面庞上一丝破绽都没看出来。半晌,顾长思才笑了一下:“长生不老?想不到邵大人这么有本事呢。那你同本王讲这些,是想让本王怎么样呢?总不至于让本王割腕放血,给陛下当药引子吧。”邵翊忽然笑起来,这次不背他了,坦坦荡荡地笑在顾长思的眼睛里:“殿下别担心啊。”“实不相瞒,下官说了这么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让殿下知道。我……其实是站在你这一边的。”除夕宫宴在新建的临星宫举办。苑长记他爹工部尚书苑平半年前接的圣旨,命他必定在这半年内修完临星宫,选址定在皇宫以北,与祭天地的祈天殿遥遥相望,意为寿与天齐、福寿康宁。图纸是邵翊绘制的,宋启迎又添了一个要求,此楼要高,必定要建出“手可摘星辰”之感,苑工书顶着压力忙活了大半年,终于垒起了一座通天高楼。其实邵翊的影响远远不止于此,明德宫内的风水布局他改了,宫人内侍他按照八字换了,就连陵墓选址也重新进行了测算,因着“长生不老”四个字,宋启迎对邵翊几乎是百依百顺的地步,也难怪顾长思回来时看到的都是生面孔。这些都是邵翊讲的,顾长思站到临星宫内还回不过神,它太高了,高到长安城方圆十里景色尽收眼底,远远地还能看见祈天殿昼夜不息的灯火。临星宫用白漆刷墙,金瓦作顶,像是一座琉璃仙宫落入凡尘,清冷得不近人间烟火。这里比皇宫还要冷。顾长思坐在席间,下意识伸手攥拳,试图用掌心一点温热抵御来自帝王之欲的寒冷刺骨。临星宫内的四周墙壁用天然大理岩砌了一层,能照出模模糊糊的人影,顾长思刚放下酒杯,就见自己对面的影子略略一动,原是邵翊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冲顾长思坦然一笑。顾长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有很多问题他从下午开始就没想明白。
如果邵翊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个时候选择这个注定要成为众矢之的的定北王呢?他一个朝廷新贵,就算长生是假,但只要能舒舒服服伺候宋启迎到死,他这辈子的锦衣玉食是不必担忧了。可如果这也是宋启迎和邵翊联合做了一个圈套……那邵翊抖落的东西也太多了。那人生了一双狐狸眼,眼波流转间都是算计,顾长思不敢相信,却也不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或许……他该听苑长记的劝告,早做打算才是。本以为这风不是逆风吹就是顺风吹,这下东西南北风各刮了一轮,属实是给他刮得有点晕头转向。他坐不下去了。酒过三巡,夜色渐浓,这场宫宴临近尾声,剩下的就是一家人在一块儿守岁,等子时敲钟了。诸位皇亲国戚纷纷离席,顾长思也起身告辞:“陛下,臣不胜酒力,这便归了,提前祝陛下新春喜乐,福寿永年。”“长思。”宋启迎有些醉了,脸上是酒后的酡红,“你那小护卫的事儿,玄林同朕讲了。”顾长思身形一僵,只听宋启迎继续道:“中军都督府是个好去处,让他年后便去任职吧,朕准了。”吧嗒。宋启迎离得远怕是没听清,但顾长思心本就悬着,一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注意。余光里,是邵翊停止了把玩酒杯的那只手,放在席面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攥紧了。 千雀新年伊始,家家户户庆团圆,一向莺歌燕舞的十春楼少见的有些门厅寥落,洒扫的小厮晨起伸着懒腰开门,一声悠长懒散的哈欠被门口三个冷肃的影子拦腰折断。他做贼似的看那三位不速之客,舌头都快打结:“几位贵贵贵贵贵贵客,是来寻寻寻寻寻姑娘的吗?”实在不怪他问,大清早上的来寻姑娘,大魏最败家的败家子儿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儿,偏生这三位一个个面容严峻,看上去像是要砍人。霍尘先笑了出来,歪头看了看他:“你觉得我们是来寻寻寻寻寻姑娘的吗?”苑长记当即厉声道:“可不准瞎说!小爷我从小到大从未踏入烟柳之地,这传出去我大年初一清早逛十春楼,我能被我爹骂死,吊起来抽,三天三夜不给吃饭不给喝水的那种!”霍尘斜睨他一眼,打趣道:“苑老大人教子有方。”“行了,在这儿还嫌不够招眼?”顾长思服了,“玄门办差,不为找姑娘,让你们管事的来,说定北王有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