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这些年,高雅大小姐活在父兄们精心铸造的和平地带,十五岁以后便回到云南念书,她从不曾真正亲眼目睹过父亲和哥哥们口中的阴暗面。原来,真的有人间炼狱。三十几号人蹲挤在狭小闷热的空间里,小灯泡外部的玻璃罩支离破碎,绳子当啷摇晃。人人脸上黑污横流,甚至分不出几男几女,白色瞳仁血丝狰狞,瞳孔无神呆木,每张脸都阴气沉沉,一具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仿若流水线上的货品等人挑拣,死寂荒凉令人全身汗毛竖起。帐篷内部酸臭味儿冲鼻,她摩挲手臂站在帐篷口的通风处,希望能从他们毫无生气的脸上寻到些蛛丝马迹。霍曦直觉怀疑这次绑架和上次在云南刺杀哥哥的缅甸女人有关,那天在昆明别墅,她刚领缇慕走进大门,便被人锁入二楼房间,全程听完那日缅甸女人在泳池边对自己家族的叫嚷愤恨。偷渡犯吗?自小生活在特区的她也有所耳闻,东南亚劳奴跨国偷渡屡禁不止,且跨国藏毒猖獗,父亲为了阻断金三角“蛇头”组织大批偷渡犯越境,下令军队切断了不少航线。无奈东南亚国家接壤,河流支岸众多,直接影响了岸边不少靠行船偷渡载人做苦力的老百姓们。不过这些并不算稀罕事,曜弟弟知道的也不少,即便她和弟弟都不会从政参军,也略有耳闻。方才同她一起乘轮渡船的两个小孩子从摇摇欲坠的帐篷口跑进来,嘴边边喊着“阿妈”,边伸开手臂扑向最角落处的两个妇人。两个妇人从一群偷渡犯中抬头,见到孩子回来,颤抖地抱住孩子说不出话,眼里这才有些许活人气儿的模样。灯光实在太过昏暗,霍曦使劲瞧才看清另一个角落处聚着五六对母子,她在泥地里挪着步子摸索到另一旁,想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可那几对母子见到她走过去,孩子好说,几个妇人瑟瑟发抖,统统将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仿若柔美少女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我没有恶意。”霍曦离几对母子两步外站定,屈膝缓缓蹲下,“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我可以送你们回家。”回家?这两个字眼刺激了几个妇人的神经,她们唇瓣蠕动着刚想说什么,神色惊恐害怕,颤抖视线齐齐聚焦于霍曦背后走来的几个黝黑粗矮的男人。那是她们的丈夫,这个帐篷里的人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偷渡犯,而女人和孩子只能作为可怜的附属品被丈夫卖到东南亚各国作劳工赚些佣费。“你们想要什么?”霍曦当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她不愿意回头,目光锁在面前受苦受难的几对母子身上。“政府军不知道从哪儿搜到我们的船,以偷渡藏毒为由扣押了半条船的人!”其中一个缅甸男人恶狠冲天脚踩地高声叫嚷,“等我沿着港口去找的时候,看见他们全死了!我的老婆孩子都死了!那些杀人的长官说是军政府下达各军区的军令。”“不可能。”霍曦音色清柔,却斩钉截铁,“爸爸绝不会这么做,偷渡犯罪不至死,藏毒贩毒也要有证据。”“呸!”又一个人朝地猛吐口青黄的痰,骂骂咧咧地吵着,“你们一家人握着枪杆子,不把人当人看!给我们留一条活路这么难?!”所谓活路就是带着妻子和孩子偷渡,把妻儿卖到几个国家的边境,路上对他们非打即骂。霍曦在心里默默质问,她紧张捏住冷汗浸润的手心,不可能随便出口激怒这些看似理直气壮的男人们。她回过头直起身,纤细身躯挡在几对母子身前,灯光虽然昏暗,却已经足够看清女人孩子们身上大片大片的青紫瘀伤。霍曦强压心慌,眼下必须先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想见我爸爸也得让我安全回家,我才能办得到。又或者,多少钱才够走你们的活路。”她接受过东南亚上流圈子最完美的礼仪教育,当然也完成过父母为儿女们安排的防保课程,防保课程的老师不是别人,是她的梭沙大哥。他告诉她,她永远也不会用上这些应对绑架犯的手段,他会永远守在她身后。“你们一群和这小娘们儿说废话顶个屁用!”从帐篷门口晃进来一个刺头扎脑的黄毛小年轻,冲眼前一大帮只敢动嘴皮不敢动手的男人们吼骂叫嚣,“脱裤子掏家伙干了她!再把她扒个溜干净扔到她爸妈眼前去,妈的!解气!cao一回也值了——!”轰隆——!小黄毛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整个身躯轰然向后砸地,狙击枪子弹穿透脑壳掀起的巨大冲击力让人七窍充血,脑后汩汩血流声在这寂夜放大数万倍,勒紧咽喉的压迫感炸出人们求生本能。原本死气沉寂的帐篷里惊叫连连,母亲绝望的哭喊声笼罩整片热带雨林,她们咆哮嘶吼的人不是愿意挡在身前的大小姐,而是她们没良心的丈夫。“看看你们做的孽!”“不要杀我的孩子!不要杀我的孩子!”“为什么要抓她?为什么啊!你害我还不够,还要害孩子!”混乱嘈杂的尖叫混作一团,同时,砰!
第二声暴烈枪响割裂寂夜,第一个冲少女高声叫喊的缅甸男人眼球激凸,太阳穴血液散花喷溅,唰唰如同连珠炮般打在帐篷边的塑料布上。狙击两枪出自两个人,第一枪是沉稳中的心痛和怒不可遏,第二枪是狂妄恼怒到连消音器都懒得装。“妈的!抓她!”“快!政府军来人了!抓她挡子弹!”两声嘶喊从偷渡犯中炸起,男性偷渡犯们面露凶光齐齐冲她奔去,她惊魂未定拔不动步子,然而子弹永远比那些伸向自己的脏手更快。砰!砰!砰!几声凄厉枪响骤起,她不必动,眼睁睁看他们前赴后继冲在枪口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