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睡觉,田甜慢手慢脚打开房门, 又轻轻关上。此时还早,都还没起,只有厨房偶尔传来几声轻响,里面周母在刨红薯,早上吃红薯粥。周家条件不差, 也经不起顿顿吃白面和大干饭,何况,红薯粥味道也不差, 就是红薯吃多了会烧心。“志申回来了吧?我半夜听到声儿了。”吸了两口冷气的田甜咳嗽了两声, 见小锅里的水还没冒泡,给多添了两块柴, 应道:“回来了, 睡得沉。”周母接话:“相当于一天一夜没合眼呢, 火车上硬邦邦坐着能睡着个啥。”又问:“事情可解决了?”田甜点头,想起周志申的“放心”二字,应该是没问题了,只其中具体的情况还得等人睡好给仔细讲讲。这边还在巴巴地等待,另一边的老田家也在说这个事。田大伯可没有不被打扰好好睡觉的待遇,或者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睡觉。田爷爷正询问着大儿子这一路的情况,田大伯脸色谈不上好看,昨晚从自家男人口中提前得知消息的田大伯母更是臭着一张脸。田奶奶不耐他们支支吾吾的模样,干脆地道:“咋地?那马家不肯放人?”如果是这样,只能说明马家的人都太短见了!而她那个大孙女的眼光,真真的瞎了。不过也是她自找的,谁让她偷偷瞒着家里人就这么嫁过去了?没有走彩礼和嫁妆,没有长辈的说媒,男方的家庭才不会看重你。白得的城里媳妇,马家人可不得悄悄的乐,藏着捂着生怕人跑了。田奶奶自觉把马家人的心思给摸得透透的了。田大伯叹气摇头,不是马家放不放人的问题,他是没想到,最后被难住的地方不是因为马家人,而是他那个好闺女。虽然不满马家人拦着田娥高考的事,但田大伯也不是奔着结仇去的,不管再怎么不高兴闺女先斩后奏和一个乡下人结婚,但嫁都嫁了,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毕竟田娥还得在马家讨日子过,所以田大伯也是带着礼去的,那些东西对城里人来说可能没什么,但拿到乡下去肯定是稀罕的,不会丢面。除了这,另一个关键在他侄女婿也就是周志申身上。从刚见第一面的时候,田甜就觉得周志申瞧着不像个厨师,反而像个来国营饭店考察的干部,捯饬捯饬,站出去很唬得住人。板板正正的新棉衣棉裤,结婚时穿的猪皮鞋,田甜的女士手表不合适,又找人借了块手表,板着一张臭脸,气势很吓人。几人到了地方,不是直接找马家,也没有找田大强,本来开始是打算找田大强,再拉几个关系好的知青同志一起去的,可多加思量后,又觉得把田大强和知青拉扯进来不太好,性质就变了,整个事态就升级为知青和本地人之间的矛盾了。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是奔着结仇去的,田大强也要继续在那里生活,太得罪本地的人肯定不好。田大伯他们率先找的是田娥生产队的大队长,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咳咳。在乡下地方,哪个的权力最大?当然是大队长,其次才是大队其他干部了。当然,他们也没有一上去就傻愣愣地让大队长叫马家放人高考什么的,人家凭啥听你的?他们是外人,马家再怎么也是生产队的队员,毫无疑问,大队长肯定向着马家。清官难判家务事,就是大队长也管不着队员家里的事。田大伯他们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让大队长的立场至少保持中立,到时候不跟着马家一起赶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田娥要参加高考,肯定是需要大队长开证明的,不然连镇都出不去,也怕马家人吹耳边风,让人卡在这一步了。客气的塞给大队长两包大前门烟后,一行人才出来往马家走去。等到了马家,田大伯格外庆幸听信侄女婿的话他们先去了大队长家。生产队来来去去都是熟人,像田大伯他们明显是城里来的人的生面孔,引得队员好奇跟着一起看热闹。马家的人得了信:家里来人了,还是城里人。陆陆续续地,男人女人都跨进屋里,一堆小孩推推挤挤地打量着他们,屋里屋外,乌压压一大片模样相近的人盯着他们,压力太大了!好在外面还有其他队员瞧着看着,就算处于马家人的包围圈中,不管等会发生什么,大家都是有些许顾忌的。田大伯等人强撑着笑脸,表明他们是专门来看望闺女田娥的,从他们的穿着和谈吐,加上放在马家桌子上的几样在乡下买不着的东西,不得不说,马家人感到特别有面子。“代树?你媳妇到哪里去了?还不让人通知通知,她爹看她来了。”马老太太的话点明了马代树的身份,正是田娥的男人。听了娘的话,老会计使唤自己小孙子去外面找人。田大伯他们则立即把目光落到了人群中的马代树身上。看到他的长相后,田大伯悄悄松了口气,因为从外表上看,马代树的年纪是和田娥差不多大,想来她也不是彻底头脑发昏。马代树的相貌在马家人里头算是拔尖的,只不过给人一种不稳重,也不怎么老实的感觉。马家人热切,田家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