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边的笑容有些僵硬,额头上也冒了汗。
这一时便有些尴尬,讷讷道:“是。”
姜雪宁于是停了一停,有一阵没有说话。
天知道她脑海里都在转什么念头。
这任为志可是个倒霉鬼啊,拿了钱回去搞卓筒井之后没多久就遇到了波折,盐场出事被烧了个干净,这人终于被命运逼到角落,走投无路上了吊,成了个吊死鬼。
这一世姜雪宁投了钱给他。
若能间接通过尤芳吟提点他几分自然也会提点,毕竟自己也有钱在里面。可这种事情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蜀中的事情怎么出,她是不可能控制得了的,后面要真出了事,也实在不稀奇,她觉着自己提醒到了便成,剩下的得看老天,没想过一定要怎样。
可芳吟这傻姑娘,脑袋一拍就要假成婚!
若事情与上一世般没有改变,这任为志又跑去上吊了怎么办?
她家芳吟岂不成了遗孀,要守寡?
等等——
遗孀?
姜雪宁脑袋里一个念头忽然划过,抬眸看着任为志的目光忽然变得古怪了几分:眼前这倒霉鬼若真的上吊死了,往后至少盐场是要留给遗孀啊!那我们芳吟岂不很快就能家财万贯直接暴富?
咳咳,当然只是想想。
只是想想而已。
姜雪宁的态度忽然变得和善了一些,面上也挂上了前所未有的温良的微笑,十分有礼地向任为志一抬手,请他坐下:“任公子,我们坐下聊聊?”
谢府,斫琴堂。
谢危今日提前从宫里回来,但既没有看书处理公务,也没有斫琴调弦,而是低垂着眼帘,自己亲自一点一点地收拾起那用树干根部雕成的茶桌。
心无旁骛,沉静极了。
沏茶用的水也早在炉上烧好,咕嘟嘟地往外喷着热气。
这模样一看就是在等人。
待他将这一张茶桌收拾干净了,外头的脚步声便也传了过来,剑书引了一人走近,在门外禀道:“先生,公仪先生到了。”
圣贤魔鬼
公仪丞已经是五十多的年纪了,一张脸十分瘦削,身材也似枯枝似的干瘦。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下巴上留了一撮山羊胡,一双眼睛倒透着些看透人心、精于筹谋的老辣,一身灰布袍子穿在身上,甚至还透出些陈旧,让人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竟是赫赫有名的天教二先生之一,一位跟在教首身边地位极高的谋士。
他入天教快有三十年了。
跟在教首身边所经历过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可以说早已见惯风云,处变不惊了。
只是当谢危的人找上门来,请他过府一叙时,这位老谋深算的人精依旧嗅出了几许不寻常的意味儿。
公仪丞倒不怕谢危。
毕竟教首虽养此人二十年甚至收为义子,似乎是视同己出,极为信任,可谢危身世毕竟特殊,这种信任究竟到哪种程度,只怕不好妄下断言。
他只是有些嫌麻烦。
但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哪儿能不去?
且待在京中这一段时间,公仪丞着实发现了一些不大好的端倪,也正琢磨着找个恰当的时机敲打敲打谢危,好叫他记住,什么才是自己的本分。
所以,他还是来了。
“请进。”
斫琴堂内传来谢危淡淡的一声。
一如公仪丞在金陵偶尔见着他时一般,这些年来倒没有什么改变。
心里头一念转过,他便走了进去。
剑书立在了门外,没有进去。
斫琴堂外有些昏暗的光线从窗沿上照入,谢危穿着一身雪白的道袍,隻用了一根乌木簪束发,倒有大半都披散在身后,透出一种在家中的随意和闲适。
一应茶具已经备好。
他抬头看见公仪丞,请他坐下,笑了一笑:“前些日听闻公仪先生到了京城,我还有些不信,想先生若来京城多半会告知谢某一句。没想到,先生是真的来了。”
天教的核心势力都在南方。
京城处北,朝廷的力量深厚,越往南控制越弱,也正适宜天教传教,发展势力。
公仪丞便常在金陵。
至于京城,则一向是天教力量薄弱之地。
但自从谢危几年前上京赶考参加会试开始,尤其是四年前回到京城筹谋着助沈琅登基开始,这样一个人便成为了天教打入朝廷的暗桩,甚至这些年来越发壮大。天教的势力也因此得以在京中暗中发展,到如今已经是颇具规模。
只不过在这里,谢危才是话事之人。
按理说,同是教中之人,公仪丞来到京城,无论如何该给谢危打上一声招呼,可他没有。
公仪丞落座在谢危对面,此刻便抬了眼打量他,似乎是在揣摩他这一句话背后藏着的深意,然而开口却异常直接:“教首有命,事急在身,忙于应付,一没留神忘记了。何况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谢危将滚烫的水注入了茶盏之中。
公仪丞便看着那流泻的泛着白气的水,淡淡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