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只是绕开了他走向马车,紧紧抓着那枚昙花香囊。他一拐过来才看见苑长记和封长念都在,登时有些尴尬。有种……有种偷情被抓包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苑长记看天看地看车窗,就是不瞅他,反而是封长念坦荡地冲他笑了一下:“走吧,师父在玄门等我们呢,屋子也给你收拾出来了,今晚就先在玄门宿着吧。”顾长思凝滞地点了点头,盯着苑长记那一脸精彩纷呈的表情。封长念动了动腿,蹬了苑长记一脚。“啊对对对,”苑长记一蹦跶,“玄门都收拾好了,定北王府这么多年空着,不一定积了多少灰,就先别回去了,见完师父我们一起去聚仙楼吃饭啊,我请客。霍、霍哥!上来啊,走了!” 岳峰岳玄林今年已经四十有二,但并未成家。他从小作为侍读跟随在宋启迎身边,后来及第登科,进了六部,等宋启连被废、宋启迎封为新太子后,他一路提到了吏部侍郎,待宋启迎登基,他也顺势登顶,官拜吏部尚书,加官至太师,手掌玄门事。他这小半辈子都投进了官场,未有妻室更未有子嗣,苑长记总是跟他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没有孩子,他们五个不就是师父的儿女。岳玄林那不苟言笑的脸上才会浮现一丝丝的笑容,由着苑长记给他倒茶,回敬道:“那怕是苑工书要来骂我抢他儿子了。”他未成家,于是大半的时光都消磨在公事上,不是在吏部就是在玄门,这一日顾长思归京,他势必会在玄门等顾长思回来。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地方,霍尘先跳下马车,伸手递给顾长思,示意要扶他下来。苑长记在后面拉长音:“我也累了,要霍哥扶一把。”“去你的。”霍尘笑骂他一句,倒让顾长思想搭上去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在半空停了片刻,霍尘眼睛一眨,主动伸手揪住他的手腕,搁在自己的手臂上,让他撑着跳了下来。霍尘这厮一向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主,看人不好意思了于是愈发得寸进尺:“要背吗?”顾长思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落井下石?”“这叫见风转舵。”霍尘侧了侧身,让他们几个玄门的正经徒弟走在前头,自己落在了尾巴。玄门坐落在皇宫后身一片清幽宁静的竹林里,看上去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一墙之隔就是道录司,弄得人家走错好几次,以为玄门秘密接旨给皇帝登仙之事了。刚走进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好听的女声,温婉娴静,伴着风吹竹林的轻响,格外清雅。
“防风、紫苏、苍耳子……”那女声听上去是在理着药材,喃喃自语道,“哎?怎么少了一味,放在哪了?”“怕是长若姐知道我们长思今天回来,心思都飞了,所以药材也跟着心思一起飞走了吧。”苑长记一步蹿了过去,在那姑娘左肩膀上轻轻一拍,趁她回头的一瞬往右边一扭,像条水里的泥鳅,完美地避开了姑娘的视线。那女声登时就不温婉了:“苑长记,你皮痒痒了是不是?!”“长若姐!饶命饶命,别揪耳朵,疼疼疼疼——”绕过影壁墙,一黄衫女子正拎着苑长记的耳朵往上提,纵然苑长记比她高了半个头,奈何她对穴位经脉了如指掌,一拧就能拧住要害,把苑少卿掐成了个只能伸脖子哀嚎的大鹅。大鹅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挣扎不得只能求助旁人。“长思、长思救我!!!”顾长思微微一哂:“叫你手欠。”那黄衫女子立刻松了手,转过头来时眼睛都亮了几分:“长思!”顾长思笑:“长若姐,别来无恙。”秋长若立刻不管一旁捂着耳朵跳脚的苑长记了,提着裙摆跑过来,带动的风扑过来一阵药香,就在顾长思要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时,说时迟那时快,秋长若动作如风,弯腰点穴一气呵成,顾长思脸色骤然一白。霍尘悚然,还未来得及上前,只见顾长思身体一歪,示弱道:“别别别别,姐,疼疼疼,好疼,别动我腿。”“我给你开的方子,是不是没按时喝?”秋长若那点笑容褪去,整个人肃杀的像个女将军,“想用些久别重逢、喜极而泣的戏码来糊弄我?差远了!我告诉你,北境苦寒,你那伤不能见风不能着凉,是不是没人看着你,就把我的话和饭一块嚼两口吃了!?”“我按时喝了,就是少喝了一两顿,真的。”“一两顿?”秋长若抄起双臂,“是三年里一共少了一两顿,还是一天少了一两顿啊。”顾长思不吱声了。不遵循医师叮嘱的病人在医师面前注定矮一头,饶是定北王也不敢在自家医师面前气焰高,缩成了一只不敢怒也不敢言的小鹌鹑。秋长若对顾长思没有客气两个字,她从顾长思腿伤起就全权负责他的伤势,顾长思每日喝的极苦的药,都是秋长若配好了,托人一路送到北境,若不是她在长安城供职无法离京,只怕恨不得一天三顿掰他嘴灌下去。她就知道这小子不会乖乖听话的。“秋辞,字长若。”封长念侧了侧身,一边冷静地围观这场闹剧,一边给霍尘介绍,“玄门五弟子,是我们的小师妹,因为她比我们都大些,那性格也不是当小师妹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