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的尾音被秋长若一声震碎,哆嗦着掉在了地上,只见秋长若调转话头,冲着她的四师兄不客气道:“封长念!桂枝是不是让你下午从十春楼回来时买一包,你自己偷摸吃了?”封长念面色一僵,认识以来,霍尘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个表情:“……长、长若姐,我忘、咳咳不是,忙忘了,太忙了。”秋长若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那双眼睛微微一眯,冷静自持的礼部侍郎立刻讨饶:“我一会儿就去买,保准在天黑前送回来,你别生我气,真的真的真的,错了错了错了。”“这还差不多。”在朝堂上名声赫赫的三个师兄被秋长若三言两语治得服服帖帖,她眼眸一转,盯住了一旁抿唇偷笑的霍尘。被这么一瞧,霍尘立刻把那一抹笑意憋了回去,不由自主站直了些。她走近了几步,敛衿施了一礼:“阁下就是霍尘?”霍尘手忙脚乱地还礼:“正是在下,秋姑娘幸会。”“别叫秋姑娘,长若姐是秋大人——正六品太医院院判,目前在太医院供职的唯一一位女医师,”苑长记插话道,“她十五岁时就在杏林医会比赛中摘得桂冠,是近五十年来年龄最小的榜首,名震长安城。”霍尘立刻改口:“失敬失敬,见过秋大人。”他这一拜没拜到底,被秋长若一掌托住了。这姑娘的眼珠极黒极亮,不动声色看人时有种霜雪一般的冷冽,霍尘一怔,只见她手腕翻转,二指就搭上了霍尘的脉搏。“咚咚”,脉搏在她指下跳动,秋长若并没有看向自己的手指,而是盯住了霍尘的脸,仿佛不肯放过他的每一寸表情。半晌,她才收了手:“失礼了,霍公子。只是之前听长记传信回来说,霍公子的记忆有缺,本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是以唐突了。至于那些桂冠、榜首的虚名……不必在意,若是霍公子不介意,同他们一样,唤我一声长若就好。”“你别叫姐啊,长若姐虽然比我们大,可是比你小。”苑长记是真的很兴奋,从进门开始就很兴奋,“记”这个字的含义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一张嘴转着圈说个没完,最终以被顾长思斜了一眼告终。“你该吃点儿黄连杀杀嘴。”苑长记嘿嘿一笑,双手交叠,做了个闭嘴的动作。顾长思没理他:“长若姐,一会儿见完师父,我有些话想问问你,你有公务么?可否等我一下?”“没有,你不开口我也会等你的。”秋长若隔空点了下他的腿,“让你不好好吃药,我得给你改方子了。苦得嗷嗷叫也不许倒。”话毕,她看向霍尘:“师父嘱咐了,一会儿长思他们去见他时,你也一起跟过去看看吧。”
霍尘心底一惊,佯装诧异道:“我也去么?”“师父是这么说的。”秋长若下意识地捻了一下指腹,“若是霍公子在记忆方面需要帮助,尽管开口,长若必定全力以赴。”霍尘颔首:“多谢。”苑长记登时就来推人了:“快走快走。长若姐,一会儿我们去聚仙楼吃饭,你也一起啊。”秋长若把手里包药材的纸团成一团,正好砸在他头顶:“赶紧去,别废话。”玄门正厅里燃着檀香,遮挡了大半岳玄林的身影,他正背身对着大门,聚精会神地品鉴这墙上新换上的挂画。那画单看画轴有些年头了,但笔锋却是不俗,苍劲有力,在宣纸上挥毫泼墨出一副空谷幽兰图。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下意识捋了一把半长的山羊胡,目光和顾长思交错的一瞬间,他已经撩起衣袍行了大礼。“弟子顾长思,拜见师父。久别多年,师父身体安康否?”岳玄林眼珠一动,越过他身后的苑长记和封长念,定在了末尾的霍尘身上。霍尘也在看他,手指藏在广袖下紧紧地攥了起来。多少年了,他记着岳玄林的名字,记到做梦都能够清晰地喊出来这三个字,他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这个人的长相,该是多么的阴险狡诈、多么的冷血无情、多么的奸佞阴沉。但今日见面,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岳玄林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鼠目獐头,他的气质淡然沉静,几十年官场沉浮也没在他身上留下一丝浮躁之气,他静静地看着霍尘的双目,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霍尘下意识动了下脚步,岳玄林在这时开口。“回来了。”不知为何,明明是在对顾长思说的,霍尘却生出一股他在对自己讲话的错觉。“圣上有诏,日夜兼程,不敢逾期。”顾长思直起身,“主要是怕给长记惹麻烦。”岳玄林收了目光,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再如何,也要当心隔墙有耳,有些话不可说,有些事不可做,这些年在北境无人拘束,难道都忘了吗?”岳玄林说着斥责的句子,可语气一直温和:“寒冬腊月,不要动不动就跪,说了多少次,冬日里就不要下拜了。我一切都好,不必挂念着。”“许久不见师父,这点儿礼数还是要有的。”顾长思笑笑,转头示意霍尘过来,“想师父了,明天宫宴在夜间,白日里我陪师父在玄门包饺子,和霍尘一块儿。”霍尘站定在顾长思身后,这次只匆匆瞥了岳玄林一眼就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