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也这么觉得。”裴青也底气不足,“……可那舞姬是明壶。”霍尘猛地坐直了:“谁?”不等裴青说话,他继续道:“明壶?十春楼的明壶?明壶的画像大街小巷张贴,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葛云就是手眼通天,他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把明壶塞进教坊司让谁都没察觉?!”“这就是问题所在啊。因为教坊司的歌舞排的是遮面舞,教坊司奉銮说葛云只是塞进来了个戴面具的姑娘,什么都没说,加之金钱贿赂封口,她哪里能想到那么多,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裴青丧气道:“所以现在还在查,三法司初步判定,葛云应该还是被人指使的。”一路快马加鞭回到长安城,霍尘连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下了刑部大牢,这几日因为皇帝遇刺,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刑部里面愁云惨淡,看谁都像是奸细。霍尘被安排在葛云旁边的牢房里,隔着那几根柱子,能看到昔日这位风光的金吾卫指挥使惨淡的脸色。刑部的狱卒是个属话痨的,絮絮叨叨跟他念,本来牵涉相关的人都要关在一块儿,可之前那几个,无论是教坊司奉銮还是金吾卫的指挥同知,无一不进来就骂人,最后骂得实在受不了了,狱卒才申请了调令,给他们几个人隔开了。“看霍大人这淡定的样子,应该不会吵起来吧。”狱卒解开门锁,推他进去,“就当您临行前积德,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别再给我们增添额外的差事了,实不相瞒,我们这几个天天心里也都毛毛的。”霍尘瞥他一眼:“什么叫临行前?”“您还不知道呢?今天陛下下了旨意,只要是和这件案子有关的人,格杀勿论。”狱卒努了努嘴,“要不是葛大人还有东西没说完,这会子命已经留不住了。”“难怪人家骂他了,因为他沾染了一身腥,几两银子换掉了下半辈子的性命。”葛云突然开口:“你再多嘴,信不信我这就上书,说你也是我的同党。”牢狱里本就阴冷无比,他这话比传堂冷风还要冷上三分,狱卒被他唬了一个寒噤,连忙闭上嘴,把门锁好跑了。葛云见状冷笑一声,转过去继续闭目养神。霍尘寻摸个地方坐下,凉飕飕道:“葛大人这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能带走一个是一个?如此这般随意攀咬,亏得大人曾经也是护卫一方安宁的将首。”“现在朝中看我都是疯子,不知道谁会是被我咬出来的下一个,而大家都知道的是,皇帝也被气疯了,两个疯子在一块儿,注定要血流成河的。”葛云盯了他一眼,悠闲地转过脑袋:“与其担心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狱卒,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霍大人,你要是无法为自己作证,说明壶没有捉到不是你的故意放水,你也要被砍头了。”“不过人好像的确很难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找到什么证明。而你如今又身陷囹圄,霍大人,你好像翻案的机会不大多,死的概率比较大。”霍尘反问道:“我好像没有得罪过葛大人吧?除了上次,我去抓明壶,大人为她打掩护时,我的确揍了大人两拳以外,我们之间全无交流,不过两拳而已,大人这么记仇啊。”
这样的境遇下,霍尘居然还笑了出来,葛云都不免佩服地看了他两眼,然后又窝了回去。“记不记仇的,你人都在这儿了。跟我说没有用,想不出解决办法,你就等死吧。”葛云阴冷道,“没要了那个狗皇帝的命,拉下一群人为我陪葬,也算死得不亏了。”“你就这么想死?”“想。”葛云颤声道,“只要我一想到该死的人还在好好活,该活着的人却命丧黄泉,我就恨,恨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霍尘敏锐道:“谁是那个该活着的人?”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骤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刑部侍郎提着审讯的文书前来,在霍尘面前晃了晃:“霍大人,把衣服换上,随臣来吧。”霍尘眼瞧着方才刚要被问出来的蛛丝马迹又被拦腰折断,不甘心地撇撇嘴,捏着那崭新的衣服道:“怎么现在刑部审讯都这么讲究的,还要换一身新衣服,我看料子还挺好,被刑罚弄坏了可怎么……”“因为面见天子,务必体面。对于你,陛下要亲自问。”“为什么?!”葛云的反应比霍尘还大,他像是被骤然点中死穴一样,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脸都抵在了柱子上微微变形,“那么多人皇帝都不闻不问,为什么要亲自问他?!”霍尘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暴起,刑部侍郎也不明白,疑惑又鄙夷地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庞。“与你无关,霍大人,走吧。”霍尘抖了抖衣服:“别啊,话都说到这儿了,讲讲呗,卑职也很好奇。”侍郎微微一顿:“因为定北王。”“他回来了。” 缘由裴青的马车进入刑部的时候,顾长思就已经到了长安城门口。定北王今年有多大年纪,他就被皇帝揣测忌惮了多少年,那些利弊得失,几乎已经是刻在他的本能之中,不用思考他便明白,如今这个局面,他离长安城越远,他就越清白,越能够明哲保身。霍尘是他带回来的,只要皇帝想,就有无数个莫须有的罪名压下来,他走不掉的。所以趁着能走的时候赶紧走,这把火就追不上他,他也就什么都不必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