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晞。霍韬。”宋启迎主意已定,圣旨早就拟好,这不是商议,而是命令,“接旨。”与之一起的还有洋洋洒洒的赦令。“免除当年方郜案后,方氏子孙、郜氏子孙世代为奴,不得考取功名、不得沙场从军的禁制,工部着手复修方郜两族的祖坟,重立百人碑,令其魂有所安。”内侍已经端着它送到了顾长思面前,轻声道:“定北王殿下,接旨吧。”那一封沉甸甸的圣旨,顾长思努力了几次,几乎都没能抬起手来。他想要的……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坦坦荡荡,以及崔千雀梦寐以求的自由、翻案、洗刷罪名……都在这里了。全都在这里了。这么多年的坚持……谁说全无意义。父亲、母亲、千雀姑娘、方伯父、郜伯父……我做到了。你们的清白与公正,我赢回来了。他咬紧牙关,眼眶通红,牢牢地攥住了它:“臣接旨。”宋启迎像是骤然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虚弱地撑住龙案,双手青筋毕现,喘息道:“剩下的,就是一些臣子的晋封了,除了官员调动,朕还要特封一个人。”“千机卫指挥使,霍尘。”霍尘本一门心思都挂在顾长思身上,蓦地被宋启迎点到,连忙收了目光,“邵翊案中,你居功至伟,是以朕破格封你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统领中军都督府诸事,不得有违。”“此外,朕还要予你一封号,表彰你斩杀狼王、平定贼寇、战功赫赫。” 宋启迎顿了顿,道,“‘成武将军’,朕当年曾想给昌林将军一片土地建构府邸,只可惜天不假年,昌林将军英年早逝,此地也成了空地,如今,便一起赐予你了。”补偿了一堆,再细心些便可以看出,这就是在以当年嘉定之役昌林将军凯旋而归的准备来进行封赏,他这是要把亏欠的身份与地位悉数补回来。霍尘了然地行礼:“臣遵旨。”“以及,朕记得你仿佛无父无母?”霍尘一愣,旋即看到宋启迎目光快速地瞥了一眼霍韬。“……是。”“霍爱卿独子牺牲于战场,你出身北境,又与他同姓,年龄也与长庭相差无几,想来怕是上苍眷顾,重新还了霍爱卿个儿子回来。”宋启迎浅淡地笑,“朕就封你为霍太傅义子,皇天后土在上,你可要好好孝顺你的父亲。”霍韬险些泪洒当场:“老臣谢陛下隆恩。”好了。宋启迎看着这来之不易的欢喜团圆,一股遗憾油然而生。事情都办完了,可如果早一点,如果能够再早一点……是不是一切早就会这样欢喜一堂?
可惜没有如果。他冲宋晖使了个眼色,宋晖会意,立刻过来扶他:“朕要说的,就说完了,快到年下了,愿诸位臣工,来年顺遂平安,如愿以偿。朕,该回去休息了。”在诸位臣工的跪送下,宋启迎被宋晖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出了议事殿。望着他的背影,顾长思攥紧了沉甸甸的圣旨。他之前总有种感觉,现在无比确定。这个朝代要迎来又一场黎明,而名为宋启迎的这位帝王却日薄西山,满身暮色,蹒跚退场了。 尘寰宋启迎驾崩于昭兴十七年的最后一天。除夕那日白雪皑皑,皇帝崩逝的消息传到玄门时,霍长庭与顾长思正在堆雪人,新任礼部尚书封长念匆匆跑进来,两人正商量到底是用石子做鼻子,还是去后厨摸一根胡萝卜出来。枝头的雪啪叽一声砸在地面,顾长思回过身来:“……驾崩了?”“是,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说是今日午后陛下忽然觉得精神不错,唤来了皇后与太子一起吃午饭,席间还说说笑笑的,可午饭后太子送他回到寝屋,刚一躺下就不行了。”封长念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不过走得还算安祥。”“十七年。”顾长思把小石子在掌心随意地抛着,“不长,但十七年里做的事情也不少了,估计庆典都得撤了,一国之君的大丧,接下来怕是有的忙。”封长念小心翼翼道:“你……还好吧?”“我?还好。”顾长思无所谓地摇摇头,“快去忙吧,别担心我了,你是礼部尚书,事情更多了,怎么,非要我当着你的面买两挂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七天直到头七送他走?”封长念:“……”那倒也不至于。他满头雾水地走了,霍长庭不知何时双手已经攀上了顾长思的腰,趁人还没回神,猛地往怀里一拉。顾长思:“!?你干什么?”“想抱抱你,不行啊,都想出神了。”霍长庭闹他,“真没事?”“真的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了,非要说,就只能是疲惫吧。”顾长思把掌心的石头递给他,“把鼻子塞上,回去睡个午觉了,下午我估计要进宫。”“我还是觉得用胡萝卜。”霍长庭变戏法似的把一根橙红色的小胡萝卜捏在手里,“喏,你去塞上。”顾长思忍俊不禁:“我都多大了,你逗小孩呢?”“你不是吗?”霍长庭促狭道,“好吧,定北王英明神武、盖世无双,看不上我一根小胡萝卜——”“给我。”顾长思被他说的脸红耳根热,“我发现你越来越知道怎么治我。”